蜈蚣

口述历史当年我见过的韩寒郭敬明张


年《萌芽》杂志社主办了首届新概念作文大赛,这个挑战应试教育下的作文教学、颠覆传统作文比赛衡量标准的大赛,不仅本身成为了一个具有影响力和争议性的现象,也为此后的文艺圈贡献了好几位现象级的人物--韩寒、郭敬明、张悦然是其中绕不开的三位。

作为“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创意者,近二十年来一直担任大赛总干事的李其纲在《新概念作文大赛历史》一书中写下了他对“新概念”中诸多人与事的回忆,写下了韩寒、郭敬明、张悦然在“新概念”中的青涩起步。

韩寒:酒杯中的大海

评委、工委,以及编辑部的同仁们,都去吃午饭了。我在等他。评委会授权我给他出题。

他进来了。考场。

这就是考场,为他一个人单设的考场。这其实是青松城大酒店的一个房间,我住的房间,标准化的宾馆房间。有床、有床头柜,有壁橱,有电视,有与别的宾馆不一样的,又高又阔又蛮横的巨大的窗,像一幅巨型壁画镶嵌在一堵墙上,画里有柳枝婆娑、白云缱绻。有写字桌,比家里的写字桌要辽阔。一个很生活化的考场,也就少了考场惯有的压抑和紧张。

我打量他。很黑,像是从靠海的地方赶过来的。我还注意到两件有区别性意义的物:斜背着的草绿色军用挎包,洗得有点旧,很新的军用解放鞋。

福楼拜在《包法利夫人》中也很特别地写到了物:一顶帽子。福楼拜用了三页纸。罗布·格列耶更喜欢写物,《嫉妒》里肯定有特别意义的物。此刻,这散发着某种战地气息的物,意义何在?

是对城市时尚的一种暗嘲?一种怀旧——“红旗下的蛋”?一种个性化的张扬?或者反过来,一枚朴素青年的标签?再或者,它沾着年所具有的特别意义。

物在时间之中总是呈现出物的自主性,如同罗布?格列耶所阐述的那样:人的现实只有通过物的世界才能得到某种程度上的表现。

年是个什么样的年份呢?快乐大本营开始推销贩卖快乐,新浪、网易、搜狐,陌生的名字正在为人们所熟悉,股市在一段行情后,又开始狂泻。崔健正在美国巡演,西雅图、洛杉矶、波士顿,像鲍勃?迪伦唱着《大雨将至》一样唱着《红旗下的蛋》,唱着《从头再来》。独一代的80后,他们中最大的一群,也只不过刚迈入花季、雨季、雾季。他们在整个社会的框架中,静默无声息,平庸,中规中矩。

韩寒在这时来了,挟带着与所有的80后不太一样的“物”来了。他走进了考场。

他也打量着我,眼神中有探询、矜持和略略的不安。很多年后,我才明白他这份矜持来自何处。他是带着他的历史来的,是这份历史给了他这份矜持--我现在不存在,我过去存在。(福克纳语)

松江二中,新生班会,他这样介绍自己:我叫韩寒,韩是韩寒的韩,寒是韩寒的寒。全班大笑。因为有他,他所在的寝室卫生永远不达标。钱钟书先生在世的时候,他说:全世界用汉语写字的人里头,钱钟书是第一,我是第三;钱钟书先生逝世后,他悲伤了一会儿,然后说:现在我第二了。第一李敖。

林语堂先生有一篇文章叫《以放浪者为理想人》。林先生笔下的“放浪者”非纵情声色者,其内涵是人类尊严和个人自由的卫士,也会是最后一个被征服者。而放浪者在少年时代的特征是:喜欢胡闹,喜欢顽皮,喜欢一切自由。

放浪者韩寒踏进了属于他一个人的考场。这是新概念历史上唯一的一次“一个人的考场”。在这个意义上,“物”,已经泄露了它的现实自主性:让韩寒不是以一个中规中矩的形象出现。

我也带着我的历史站立在那儿。我的历史造就了我总在怀疑。怀疑应该怀疑的,也怀疑不应该怀疑的。怀疑是我的一种存在方式。我的历史与他的历史相撞、相峙。

他的初赛作品太出色了。《求医》《书店》,看过的人都说老辣。很老的王蒙也说老辣,陈思和、林丹娅、叶兆言说老辣,编辑部的人都传看过了,没有不说老辣的。

我也说老辣,但我怀疑。这样的潜意识让我想出一个老辣的题,或者,刁钻的题。复赛中最漂亮的题应该是周佩红出的题:让杂志社的周勇到每个教室去咬一口苹果,然后把那只被咬过一口的苹果放在讲台上,说:这就是题目。这是行为艺术的题。

环顾房间,我想找一样“物”来完成我的行为艺术。我的眼光省略了床单、枕巾、电视机……辽阔的写字桌上有我喝剩的半杯水。我对他说:“这就是题目。”

他看了看我,眼睛里似乎有……微火,也有不屑。他坐下,捋发,掏笔,接过递给他的稿纸。

我突然觉得这题还不够老辣,不够刁钻。我说:慢。前面的题作废。我顺手拿起写字桌上的一张白纸,球成一团,塞进杯子里,对他说:请注意,这才是完整的题目。

他眼睛里的微火没了。我看到刹那飘过的……恨。

我却揣着某种快意,准备去吃午饭。我对留下监考的林青说:我给你把午饭带回来。

一个多钟点以后,我带回了干煸带鱼,也可能是草头圈子。同时,在菜香的弥漫中,我看到了《杯里窥人》。编辑在编《首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选》时,将“里”改为了“中”。

看完文章,我的第一感觉是:作为“物”而存在的半杯水里,没有长江黄河的澎湃,但文章却起伏着波涛,用一种内敛着智慧的、钱钟书式的风格,让语言完成了一种神情:眯着眼,嘴角带着嘲讽。

此时此刻的崔健,或许正在大洋彼岸唱着《从头再来》,演绎着杯中的大海:

那烟盒中的云彩

那酒杯中的大海

统统装进我空空的胸怀

郭敬明:忧郁的N种方向

郭敬明是第三、第四届的参赛者,两届参赛皆拿到了一等奖。连续两届拿一等奖,郭敬明是第一人。

第三届,他的获奖作品是《剧本》。“剧本”写了左岸、右岸及第三条岸。左岸,偏激、愤怒、冲动、自负。是个摇滚歌手,又是个行吟诗人。看不惯的事敢于呐喊,见不得的人敢于踹脚,敢于释放生命最本真、最自然的状态。左岸叛逆,渴望在路上,在漂泊中;右岸,与左岸刚好相反,胆小、卑怯、世故、世俗。右岸的内心幽暗,为了获得主任的青睐,放弃自己的正常署名权利。右岸的生活目标是:无聊,不疼不痒像温吞水。第三条岸既非左岸,也非右岸,憧憬的是中庸生活:珠穆朗玛峰太冷,吐鲁番盆地太热,中原多好。

你可以说《剧本》写了三个人,你也可以说《剧本》只写了一个人。《剧本》让我想到了卡尔维诺的《分成两半的子爵》。梅达尔多子爵在战争中被炮弹削成了两半,而两半都活了下来。一半,类似于“剧本”的右岸,恶贯满盈,作恶多端,狡诈暴戾;而另一半则类似于“剧本”的左岸,真诚善良,勤奋天真,勇敢坚贞。至此,方才发觉河在某种意义上并不是由水规定的,而是由岸规定的。岸规定了河:宽广或狭窄,奔腾或温存。有什么样的岸,就有什么样的河。有左岸和右岸的不同人格、不同道德风貌和意念,才组成了一条完整的河:时而磅礴,时而逼仄;时而浩荡,时而幽曲。这或许刚好契合古欧洲的谚语对人的解释:人是什么?半是天使,半是野兽。而第三条岸,他的人生状态,用卡尔维诺的话来说,是一种完整的人。卡氏这样概括完整的人:不饥而食,不渴而饮,既不感到快乐和喜悦,也不觉得悲伤和痛苦,整天在平静而绝望的生活中浑浑噩噩。这第三条岸,这完整的人,是“剧本”中的现实中的“我”,也是《分成两半的子爵》中未被炮弹击中的、现实中的梅达尔多子爵。换句话说,“他”即“我”。

第四届,郭敬明的获奖作品是《我们最后的校园民谣》。解码这篇作品,可以发现日后郭敬明成功的重要元素。他善于把青春、把忧伤、把绝望与水的诸多形态融合在一起,或者说,青春年少的他,欣赏的、喜欢的歌中总有水的不同形态相伴着。老狼的《恋恋风尘》中有雪:那天黄昏,开始飘起了白雪,忧伤开满山岗,等青春散场,午夜的电影,写满古老的恋情,在黑暗中,为年轻歌唱;沈庆的《青春》中有雨有雪有泪:青春的花开让我疲惫却不后悔,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憔悴。轻轻的风轻轻的梦,轻轻的晨晨昏昏,淡淡的云淡淡的泪,淡淡的年年岁岁;朴树的《那些花儿》,尽管歌词不着“水”字,但郭敬明觉得,《那些花儿》里清晰的流水声音让他想起时光的荏苒;而叶蓓的《B小调雨后》更是让旋律以血液的形式汩汩地流进郭敬明的身体,让他情不自禁地要说:我们最后的校园民谣,夕阳下我向你眺望,你带着流水的悲伤。

所以,理解新概念,理解新概念中的郭敬明的获奖作品,才能够理解郭敬明,理解郭敬明日后的《悲伤逆流成河》。

在新概念10周年时,新浪携手《萌芽》,曾出过一个专题“今天,你新概念了吗?”。在这一专题中,介绍郭敬明的标题是“忧郁王子:郭敬明”。开篇的一段话是:如果要评选新闻最多的80后代表,郭敬明肯定首先当选。抄袭、创办系列书《岛》、杂志《最小说》、团队集体出走、加入作协……所有这些,都不能阻挡“四粉”对他的狂热感情……

第一次见郭敬明的真身是在年8月,浙江千岛湖畔举行的“首届文学代际沟通论坛”上。新概念颁奖典礼上的见面不算,那时他认识我,我还不认识他。在这之前,作为论坛的筹划者,我和他通过几次电话。通话的主题是:他能来吗?

敬明,能来吗?

我得和我的经纪人商量商量。

你想来吗?

我当然想来。

行。来有许多好处,道理不需我多说了。

嗯……李老师。

过了些日子,我们又通话。

敬明,能来吗?

我得和我形象设计师商量商量。

形象设计师?这是让我陌生的一个名词。我只能说:能来吗?

争取来,争取来,我一定争取。能不能让形象设计师一起来哇?

我想了想,说:不太合适吧,太特殊了。对你,对论坛都不好。

他还是听了我的劝。他比大多数参加论坛的人,迟了一天到达千岛湖。我去接的他。乍一见,我一见他明星化的发型,就想还真有代沟啊!开天辟地,码字的也用上形象设计师了。

会议室内,唇枪舌剑,两代人相谈正欢。我将郭敬明带进会场。会场不大,四十平方米左右,中间搁着长桌。但会场肯定像一个巨大的气场,每一个名字都裹携着钢铁洪流。曹文轩、格非、余华、方方、叶兆言、陈村、吴俊、张新颖……郭敬明可能感受到了这样强大的、来自前辈的气场。张悦然、任晓雯、周嘉宁、颜歌、苏德她们正坐在门的左侧。他立即走向左侧,挨着张悦然、周嘉宁坐下,低低叫了声:悦然姐。又叫了声:嘉宁姐。

门口右侧坐着另一些人,和郭敬明年龄相差无几:那多、小饭、蒋峰、甘世佳、胡坚……高高大大,粗胳膊粗腿的。

郭敬明可能也感受到了右侧的压力。我是知道的,会场中,许多他的同辈人对他有点感冒:一边忧伤,一边数钱。他们觉得,与郭敬明对话,是鸡对鸭说,双簧管对木鱼震怒。

但作为论坛的策划者,我有我的想法。文学是个林子,这林子里什么样的鸟都应该有。文学这个林子还是个生态林,各种各样的草、灌木丛、树构成了这个林子的梯次形态。换句话说,文学中的人,不仅仅是由小说家、诗人、批评家、剧作家、散文家、翻译家而构成,它还应该有也必然会有文学编辑、文学出版家、文学活动家乃至文学商人。

郭敬明无疑是后者的杰出代表。同为80后文学活动家的盛开,这样论述、评价郭敬明:郭敬明我会永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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