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

阿曼达和阿曼德


(一)

阿曼达今年8岁了。

让认识她的人感到沮丧的是她很普通。

她有着和其他同龄姑娘差不多的个子、差不多的身材、差不多的长相。她的父母在接她回家的时候都无法一眼从孩子堆里把她认出来以至于还需要她先和他们打招呼。

她学了一门乐器,练的不好不坏。她学了一种舞蹈,马马虎虎。她报名了素描,依然和其他人画的没什么差别。她在学校的各个方面也没有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开家长会轮到班主任点评的时候,只是两个字“不错”,就继续点评下一个了。

阿曼达觉得自己天生就容易被人遗忘,而在她成长过程中,这个特点被放大了。她尝试过在很多事情上下苦功以期有惊人之举,但发现无论怎么练习,水平都是班级平均,和不练习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差别。当然,这不意味着她可以不用学习到点东西就会飞到她脑子里,只是由此带来的结果是她觉得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即使从哪方面来看,她都是普通到透明的路人甲。

她喜欢发呆,有些同龄人不会有的念头,今天她就被其中一个抓住了。

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出现了另一个阿曼达,她和她几乎一模一样,却能比现在的她好看一点点,各个方面都好一点点,依然有自己的小毛病,只是犯的概率更低,她会不会被彻底遗忘?

(二)

阿曼达今年9岁了。

认识她的人对她的评价是那个还可以的小姑娘。

她有着比其他同龄姑娘好一点的个子、身材、还有长相。

她学了一门乐器,练的还不错。她学了一种舞蹈,有能拿得出手的表演。她报名了素描,细节处理方面稍强于其他小孩。她在学校的各个方面表现都让人放心。开家长会班主任会说她很有潜力,父母会回家给她做顿大餐。

阿曼达喜欢发呆,有些同龄人不会有的念头,今天她就被其中一个抓住了。

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出现了另一个阿曼达,她和她几乎一模一样,却有一项专长,依然有自己的小毛病,可能还会比现在更任性一点点,她会不会被取代?

(三)

阿曼达今年10岁了。

认识她的人无论是否喜欢她,都说她是个难得的舞蹈苗子。

她有着比其他同龄姑娘好一点的个子、身材、还有长相。

她学了一门乐器,练的还不错。她学了一种舞蹈,舞台表现力已经比一些十五六岁的孩子还要好。她报名了素描,细节处理方面稍强于其他小孩。她在学校的各个方面表现都让人放心。开家长会班主任会说她在舞蹈比赛的表现,并夸奖她并没有因此耽误学习。父母会经常带她出去玩,她会强硬的要求一些事情,这些请求通常都会被满足。

阿曼达喜欢发呆,她总觉得现在这些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即使她的舞跳的好看离不开她每天几近变态的训练自己。她有些同龄人不会有的念头,今天她就被其中一个抓住了。

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出现了另一个阿曼达,她和她几乎一模一样,却全面发展,依然有自己的小毛病,并没有完美到类似于不存在的人,她会不会消失?

阿曼达今年12岁了。

认识她的人对她都赞不绝口,即使是她的竞争者。

她有着纤细匀称的身材,充满力量感。稍高挑的个子在同龄人中极为显眼,她并没有因此而显得自傲,稍显稚嫩的脸上通常会挂着笑,让她本不算出色的五官增了几分颜色。

她喜欢音律,能够自己谱个小曲。高难度的舞蹈动作她做起来举手投足的轻描淡写。她画的素描栩栩如生,光影的运用炉火纯青。她在学校积极参加活动,成绩名列前茅,开家长会班主任对她满口称赞。父母给她充分的自由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阿曼达喜欢发呆,她总觉得现在这些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却又都不屑。她费尽心思的活着,也抵不过某些事实真相。

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出现了另一个阿曼达,她普通又平庸,只是健康的活着,自己是不是完全不可能存在?

(四)

阿曼达今年14岁了。

她的程序设定决定了她不会嫉妒人类,而且面对房间里病床上那个小姑娘她也实在是产生不了这种情绪。

她喜欢她,虽然自己只是她的替身,做一些她做不到的事情,父母也给了自己足够的重视和宠爱。她对自己也很好,经常出现在她的意识海,和她交流,陪她发呆,陪她从什么都不会变成现在的阿曼达。

虽然自己不是人类,沮丧了好一阵子,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却是让自己代替她。

父母并没有进去看她,而是在跟自己说话。

她死了。

(五)

阿曼达今年18岁了,不,应该说阿曼德今年18岁了。

他还记得阿曼达死前父母跟他说的话。

“阿曼达,她就要走了。她一直希望你能代替她活下去,她怕我们失望所以让你学了很多东西,她也不想我们难过。但我们其实一直分的非常清楚,关于你和她。这不是因为你是我们创造出来的,而是因为你也是我们的孩子,另一个孩子。你是独一无二的,她也是不可替代的。她死后,我们会按照你的期望给你重做一个身体,大概10年不会需要更换,你可以活成你自己。”

“你们为什么不将她放在意识海里?”

“傻孩子,人类是一种向死而生的生物,无边无际的意识海以及近乎永生的寿命某种程度上更像是一种刑罚。你是我们创造的,但很大程度上依托于幸运,你会走的比我们更远,认知到的更多。我们进去陪陪她吧。”

园小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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