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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维列
傍晚,从省高院食堂回到家的林立冬,喝着小酒,边端详着橱案上的两个框中人(一个是儿子穿军装的照片,一个是亡妻的生前照),他自言自语:孩他娘,咱当兵的儿子来信了。请食堂的杜师傅念给俺听,说是个把月就复员回家。也不知上房揭瓦掏麻雀,好打架的恶习,在部队改了没有。
兴奋让他多喝半杯老白干,半截烟掐灭扔在桌,晃晃悠悠上了床。睡梦中,他来到病房。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妻子,眼里闪出弱弱的光,含着欲离前的舍弃不下。林立冬贴近微动的嘴唇,从气息中分辨出,儿子交……交给您……。嗯,记住了。一抹惨淡的笑意缓缓爬上渐渐僵硬的脸。
媒婆的耳朵比狗耳还灵,林家的斋七(既世俗所称的五七)刚过就找上门。这也难怪,有好事者,将亡者的信息传给媒婆:大院的老林头刚死了老婆,膝下只有个上小学的儿子,他在省高院管理食堂,月工资七十多。
这日,好像是卡着点来的,林立冬前脚进门,就听见身后媒婆的脚步声。扭头望去,媒婆身旁的靓妇,亮了他的眼球。
媒婆把靓妇介绍给林立冬,又把靓妇夸了许多好,林立冬话直接:娶老婆过日子,男人是耙子;一把钥匙开一把锁,钥匙给谁谁当家;只要心在孩子身上,男人伺候得好不好,饿不着、冻不着、热不着、不得病,就是好老婆。靓妇听得心发痒,这么好的条件,这么低的希望。两位初识的人彼此好感,谢走了媒婆,两人唠的话越发多了。
此时的二人,正被一双愤怒的眼窥视着,这个躲在里屋门帘后的偷窥者,就是林立冬的儿子。
回到座椅,靓妇说她带着个女儿,比启儿大两岁。她要见启儿,林立冬喊了好几嗓,不见里屋门开。躲在屋里的启儿,眼睛瞪得像玻璃球,嘴噘得老长,气鼓鼓的。不出去,就是不出去,反正您也不敢打我。
外屋的沟通仍在继续。林立冬说,他在食堂干了几年炊事员,后来被任命为食堂管理员。靓妇夸,怪不得菜炒的色香俱全,原来你也干过几年大厨。饭菜端上桌,靓妇亲自敲门,让启儿出来吃饭。林立冬说甭管他,饿急了不用叫,就会出来寻摸着吃,即使藏的再严实也能找到。回座的她,说启儿像女孩,腼腆的不敢见生人。他是被你吓着了,林立冬说:等以后你娘儿俩混熟了,就会知道这个泼猴,是多么的不好调教。靓妇说:男孩调皮捣蛋是正常,文文弱弱女儿样,成人后,找个媳妇都困难。
话对路,格外让林立冬高兴,初识的好感更加深。靓妇的话像汨汨的溪水,倒完前夫的种种不是,又夸女儿学习好,要不是当当的钟声,她会一直说到天亮。起身欲走时,她突然又坐下,商量的口吻说。启儿还小,养育到十八岁,是咱俩的责任,但工作后必须住厂里。家里窄,搭个铺,俺闺女眼下尚能凑合,可她月月年年地长,房间里隔道布帘,总不是长久之计。
话不说不知,树不掘不倒。锣鼓听音的林立冬,脑门突地冷却下来,觏妇这是借口女儿的成长,变着法赶出儿子去。醒过盹的他,心冷脸结霜。说,孩子刚上小学,工作是猴年马月的事,再说咱俩也不合适,俺就不送了。
林立冬自从别了靓妇,就再也没找过二茬。灯下穿针引线,灶前三顿饭,早上他走儿上学,晚上归来儿抚案,冬春夏秋就是这么熬着过。十几年就这样转瞬过去了。
这日大院内有惊喜,庄严的新制服,吸引得不到的院中人,驻足凝望。林立冬心态淡然地给自己说,发给俺俺就穿,不发给俺,儿子有。说不要是假的,夜里端详褪色的老解放军装,迷幻中,老军装变成公、检、法的新制服。林立冬也当过兵,参加过无数次小战役,大战役仅此一回,那就是一九四八年的济南战役。在攻打外围碉堡时,被炸响的炮弹,医院。
自从儿子来信,林立冬就隔三差五地捻着月份牌数天数。心有事睡不着,拉开橱门,拿出个铁盒子,供应票摆了半桌。出门饺子回家面,做一大碗红烧肉,凉拌一碟北园雪花藕,再买瓶仲贡的老白干。
通往宿舍大院的路上,林立冬挎着沉甸甸的篮子,兴冲冲地走着。篮子里横倒竖歪地堆着油瓶蔬菜,另只手拎著一条鲜猪肉。
这天下午,启儿在食堂喊了一声爸,食堂的叔叔阿姨齐围扰过来。这个说,又长了一拳头;那个夸,别看晒得黑,体格棒着呢!
林立冬自打干上食堂的活,冬披星,夏挽月,晚饭总是吃在别人的饭后。然而,今下午却被同行们连推带拉地赶出食堂。跟在后面的启儿感觉,老爸的人缘挺好的。
林立冬捅开封着的炉子,破蒲扇冲着炉底口扇了会儿,换上壶新凉水,回了屋。启儿见父亲切五花肉,匆忙脱下上衣,帮着顺莱,却被林立冬拨拉到一边。说说部队的事,啥时入的党,怎么才三年就复员了。启儿?着后脑勺嘿嘿笑。他心想,大字识不了半筐,财务帐还得靠杜叔做,怎会知道铁道兵撤销的事。启儿简要汇报了某年某月某日入的党,至于铁道兵为何撤编,他一个凿洞筑路的兵,是搞不懂的。儿子都搞不懂,养着里脊肉块的林立冬,听着更懵圈。
灯亮时分,出锅的红烧肉,酱红里泛着光。启儿不等林立冬端起酒杯,便夹起块肉送进嘴大口咀嚼,味蕾辨别出的滋味,还是那么香甜咸的可口。
酒过三巡,爷儿俩的酒兴放缓,话多起来。启儿说,连队里比他早几年的复员兵,多数都在省市机关工作,高院的也有。林立冬听出启儿话里有话,却没正面接茬,而是说,您入伍前的工作单位就不错,还是个大国营。启儿见父亲避重就轻的婉拒,没有多说话,随着酒杯底朝天,再也没提工作的事。
启儿骑车来到帆布厂,未下车,坐在车座上,望着厂门垛左边的厂牌。叹息中的牌子更黄了,黑色的厂名更淡了。漫过锈蚀的门楣,厂区的今貌如古迹;可惜,古迹里没有它的旧址。
寂静的厂区,幢幢厂房里,职工打扑克下象棋,她们有的洗衣,有的竹针编织;启儿像片风中的绿叶,在寻找落足之地。这儿觅觅,那儿探探,仓库满,库外还有几座山一样的货堆。
护城河畔的汇泉饭店里,新老复员兵围桌而坐,喜笑颜开,酒令喋喋,但谁也不提工作的事。几瓶白酒灌进肚,工作的苦恼自然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倒出。这个说,拿着师傅的工资,干著学徒的活,还得被训来训去。那个说,在连里不挨熊吗?可熊的心里痛快。哪像现在,熊没少挨,工资还得拖欠大半年。更有甚者,在骂娘。
启儿在厂里熬了几天,今又听著战友们怨声载道的骂娘,心有同感;虽然,他还没被吆五喝六,但感到,自尊正被慢慢剥去。
身旁的常秋君和他是同班,早一年复员,此时正咬着他耳朵说:俺厂已有人下海,听说跑了一趟福建,带回的电子表外人还没见啥模样,光亲戚朋友就全买断了,说是过几天还要去。心动的启儿当得知,跑趟福建,至少能赚一两万元时,惊愕的眼瞪的比牛眼还大。
回到家,睡不著的他,头枕双手望着天花板。倒蹬海上货来钱快,几万元现金可是个大数目,别说家里没几个钱,即使东拼西凑,又能借多少呢?唉……没有大竹叶,只能包小粽子。篷布是军民两用,多在军需,少在民间,除非遭遇天塌地陷,民间才用的比军需多。既然过剩的篷布堆成山,销不出去,被风雨浸蚀,干嘛不毛遂自荐去试试,这也是下海。
启儿下海,一百个不同意的林立冬,可又不能说出口。他知道,一旦吐露,就会招来为何不能入职省高院的埋怨,他后悔没给儿子帮这个举手之劳的忙。以前是日子熬着过,慢也不觉的慢,这才几年的光景,日子咋过得像赶火车。篷布厂是多好的大国营,说不行就不行了,让俺启儿当泰山石,厂里的那些头头脑脑是干啥吃的?愤怒的他踱着步,突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爬满皱纹的脸,红晕里泛着黄,嘴唇暗青更重,这才冷不丁想起,已经好多日子没吃偏方了。他倒了杯温开水,吃一个蝎子喝口水,再吃个蜈蚣又喝口水,直至土鳖伴着水咽下。
为了篷布的销路,启儿东求西寻,上北下南,数次越门而不回家;至于林立冬早已有的致命的病,他却浑然不知。深夜的长途电话惊吓了他。当启儿得知父亲病重住院,和同伴匆忙交待了工作,连夜翻山越岭,马不停蹄地奔回家。
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启儿脸上流着咸咸的泪,病房外捂著悲泣的嘴。现在只能用药物维持生命的延续,切记不能让他生气,可心的话多说多哄,想吃什么就给他做什么。启儿去卫生间洗了几把脸,笑盈盈地走进病房。林立冬望着儿子潮湿的脸,知道刚刚哭过,洗脸只为掩饰。话不捅破谁也明。爷儿俩的目光交织到一起,爹笑儿也笑,窗外的阳儿更笑得灿。
穿过窗璃的夕辉,映红林立冬那泛着黄的腊脸,打开盖的军用饭盒,香汽涌进他的鼻孔。
没有挡口的吗?咋吃馄炖呢?
谁让您老人家赖在床上不活动,吃硬食不好消化,馄炖软中有莱,大便解着也痛快。
老子栽在您手里,咋这么倒霉,是不是成心盼着俺早点走啊?
您老的命大着呢!一发炸响的炮弹,都能让您活到现在,阎王爷嫌您还小,不活个三五十年,是不会收您的。
水盆倒入温水,林立冬的脚放进去,说着水太凉,抬脚落在盆沿上。启儿边倒开水边试着水温,笑语里含着温柔的不满:让您等会儿,就是不听。
洗过脚的林立冬,倒在床上,享受着平生没经历过的足疗。坐在床上的启儿,把父亲的脚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轻捏脚底的穴位,慢揉脚面;啪啪的轻拍声,脚面的血脉涨起来。养儿防老,民俗的老古话,在林立冬受用的目光里映现。剪掉的指甲,一会儿跳到床上,一会儿蹦落于地。
辰时里,众医生在病房做着交接,没等医生问诊,林立冬就声音沙哑地说自己感觉不好,浑身紧巴,这儿疼得实在受不了。他的浑身紧巴,源于天气变化,和发作的病灶无关。昨晚就说要下雨,这不,狂风过后,蚕豆般的雨点,纷纷敲打着窗璃。医生细阅交接病历,和身旁的医生耳语,商讨的结果是再等等,如疼痛继续不减,只好开红处方。医生走后,疼痛更是难忍。林立冬咬牙憋气,换气中的哎呦,还有我的娘。不能代替父亲疼痛的启儿,只能拿着毛巾,轻轻吸著父亲脸与额上的汗水。红处方显灵,一针下去,哎呦没了,娘没了,林立冬不会儿也睡沉了。
下午,启儿拎着饭盒,匆匆回到病房。看到父亲侧卧,望着他,忙打开饭盒,往碗里夹着炝锅葱花面。指定饿得心慌,两顿没吃了。他一只胳膊拦住坐起的父亲,另只手把被子顶在腰部,在缓缓放下,此时的林立冬半坐半仰。
小碗的葱花面,在小勺的多次乱锸下,变成碎面条。这顿迟迟的午饭,喂了好长时间。启儿正要去洗漱餐具,病房突然涌进数个人,一色的省高院制服。
林立冬没见过这阵势,这是专程为自己而来,他激动的话不知怎么说好。只见他泪在脸上流,嘴唇颤微微,抬起一只欲伸的手。院领导们诸个儿先后移步上前握手,安抚着他,说,启儿的工作,院领导已经做了安排,调入高院工作。
惨然含笑的林立冬,知道这是院领导,借启儿的事来宽慰自己,正想回谢,却被行政处长的话截住:老林头,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林立冬垂到床沿的手,扯住处长的衣襟,浑浊的目光,射向主管后勤的副院长。院长先是迷茫,看到处长的衣襟在不停的抖动,立马悟出其因所在,老林头最后的愿望是制服。大声说,把各个型号的制服全拿来,声音震的窗帘晃悠,处长撒腿跑出病房……
作者简介:牟维列,一九五六年生人,现已退休,居济南市槐荫区。为圆初心,拾笔耕耘,文稿散见于报刊和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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