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就在昨天，著名作家（商人）郭敬明的“爱将”陈学冬在著名社交（炫富）平台Instagram上传了一张照片一句留言，随后秒删。文字版：“关于夏至…在看剧本…然后公司会综合评估”此处的“夏至”，是指改编自郭敬明同名小说的一部电视剧。陈学冬秒删的这句话，是回应也好炒作也罢，本人及本文都并不关心。因为实际上比电视剧开拍更值得玩味的，是这本小说本身。大概很多人都忘了（或者根本就没在乎过）这本书的创作背景吧，从头细数的话，得从那场著名的“《梦里花落知多少》抄袭庄羽《圈里圈外》”的侵权官司说起。相关新闻报道这场官司打了三年，原告庄羽换过三个律师，有两个中途抛弃了她，因为“知识产权官司很难打赢，举证太难，除非他直接一整篇抄你的，否则你根本没有办法”。尤其面对郭敬明那种把故事情节打散重装式的抄袭方式。第三位律师想到了以列表对比的方式进行举证，而长达几百页的抄袭证据到最后还是热心读者整理出来的。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热心读者的两肋插刀，庄羽为了维权可能要付出更为艰巨庞大的成本。相关新闻报道官司最终是打赢了，然而市面上却流传起一种说法来：“你告他是因为你想红”——因为庄羽名气不够火作品不够红，所以在郭敬明的粉丝看来，她的诉讼目的是为了提高自己与作品的知名度。而郭敬明本人的态度，是对粉丝的盲目维护保持缄默，对原告庄羽至始至终的保持缄默。甚至到今天为止，庄羽没有获得一句来自郭敬明方的道歉。而这本疑似的“洗白”的《夏至未至》，便是诞生于这场官司前后，诞生于郭敬明拒不道歉的缄默之外。二、我们捋了一条相关事件的时间轴线年12月，庄羽向法院起诉郭敬明以“改头换面、人物错位、颠倒顺序”等方法对其作品《圈里圈外》进行剽窃年12月，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认定《梦里》一书在人物关系及12处主要情节上进行剽窃，但双方不服判决，相继向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年8月，《夏至未至》开始在《岛》系列图书上进行连载年《夏至未至》连载完毕，并于同年2月由春风文艺出版社集结出书年5月22日，北京市高院终审裁定，终审判决，《梦里》一书构成抄袭，判决郭敬明赔偿庄羽经济损失20万元，春风文艺出版社立即停止出版该书，并公开向庄羽道歉在这本《夏至未至》中，郭敬明塑造了一个与他本人一样有着被指控抄袭经历的人物——画家傅小司（当然你知道郭敬明的昵称是“小四”），但在他笔下，这个小画家彻头彻尾是被冤枉的。在故事的设置上，从最开始被记者篡改采访原稿构陷剽窃，到被另一个画家籍此告上法庭（何其相似的经历），男主角傅小司在作者郭小四的笔下，始终被整个世界的“嫉妒之心”与“有所图谋”所裹挟与伤害。记者诬陷是为了炒作话题，另一个画家告傅小司是为了走红，网络大众诋毁是出于看不惯他的成功。这本创作贯穿整场官司的作品面世后，傅小司的人设与相关剧情，都已经明显到路人都疑心是否作者借题发挥的地步，依然有粉丝叫嚣“文学有一个寓意是夸大现实，谁是谁非已不重要，不要把文学商业化。”（讽刺的是，不到十年光景，赶上国内IP热潮的郭敬明，从《小时代》系列到《爵迹》到如今的《夏至未至》纷纷被搬上银幕与荧屏，自己已然忙着把自己那些知识产权清白与否含糊其辞的曾经的作品商业化。）更可笑还在后面——这本书把男主角当枪使，借男主之口直接表达自己的不满和咒骂的作品，其中女主角的身世人设在当年就被人质疑抄袭日本漫画《NANA》。很多人开始认识日本女星中岛美嘉也是源于这部漫画的改编电影吧以上来自百度贴吧一位网友整理的抄袭对比对此，郭敬明的少女粉丝群体秉持一贯视而不见，偷换概念的响亮态度——“不良少女的经历、出身什么的本来就很相似啊凭什么就说小四抄的”。总之，不论多少事实摆在眼前，从庄羽事件开始，她们在拒绝承认之前，首先就预设了一个立场——把成功本身与成功的过程完全对等的立场。因为郭敬明成功了，所以一切针对“成功过程”的质疑，就是针对成功本身的质疑，就是莫须有的，是妒忌，是伤害，是loser们妄想踩在已成功者肩上从他们嘴边上沾点甜头。百度贴吧郭敬明吧少女粉丝留言而在《夏至未至》中，郭小四花在描写傅小司承受的委屈的笔墨，不仅鼓励着少女们接受“一个无辜者默默抵抗全世界恶意诋毁”的设定，潜移默化地还鼓励着这种“成功即正义”的逻辑发扬光大。哪怕是那天在书店看到《花朵燃烧的国度》和新版的《春花秋雨》摆在一起，并且新书上赫然有一条腰封，腰封是“著名画家博X司靠抄袭该画集成名，畅销画集《花朵燃烧XX国度》完全抄袭该画集，如不相信，您看了就知道……”的时候，小司也是什么都没说他把那本拿起，又放下，然后低着头走出了书店。……而身边是汹涌的人群，还有那些透过人与人的罅隙传进耳膜的话：啊？怎么可能？小司的画集是抄袭这个烂书的啊？“画了香樟就是抄袭《香樟树》啊？”遇见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过身去，面对着那个记者，把立夏吓一跳，“那是不是画了梧桐就抄袭了《梧桐雨》啊？要是他还一不小心画了白鸽和橄榄枝，那是不是还要告他抄袭了毕加索啊？你有没有脑子啊？”以上段落摘自《夏至未至》原著百度贴吧郭敬明吧少女粉丝留言自此之后，伴随着郭敬明的成功之路，一切逐渐演变为理直气壮的“成功学”思维——“一个没有才华的人怎么可能红十年”，“动不动就说抄袭，看看人家现在混的怎么样好吗？什么叫用事实说话。”……云云说法不绝于耳。网易的某篇专题报道三、姑且把对成功者的无底线跪舔与膜拜归咎于十年前的少女粉丝心智不成熟吧。（部分）少女毕竟还有长大成人的一天。来自豆瓣的部分《梦里花落知多少》书评使人心惊的却是一部分的成人由始至终对这件事的默许纵容。早在郭敬明抄袭官司败诉时，发掘他的伯乐、长江文艺出版社副社长黎波在接受采访时就公然表示了，诉讼失败不是因为庄羽牛X，是郭请的律师战斗力不行：“我在华艺到现在打过五次著作权的案子，没有一次败的，我明明知道是剽窃的都打胜了。”而在年郭敬明的抄袭官司刚刚结束，年，作家王蒙便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将他引进了作协。王蒙与郭敬明合影文坛需要新鲜血液，确切地说，需要有影响力的新鲜血液，而作协这样一个发展史冗长的机构试图在新一代读者面前重新构建权威（然而小年轻们whocares），更加需要引入一个有广泛读者群的年轻作者。所以哪怕这个年轻人背负着不太光彩的发家史，也照样敞开怀抱笑脸相迎。这份“官方认证”无疑变成了郭敬明更加昂首挺胸的砝码。在导演了《小时代》系列电影第一部后，接受采访时堂而皇之地声称：“在作家圈子我已经很舒服了。就是你出席任何作家领域的活动也好，什么也好，你都是位置很高的，没有人可以跟你抗衡的那种。”气宇轩昂地宣扬“没有任何人可以凭幸运或者所谓的抄袭，一直走下去”的价值观。在口香糖广告里云淡风轻地表示“反正你从来没有想过要讨好这些人，笑出强大。”某口香糖广告在微博上发酵后的各方声音因为他的《小时代》系列电影在商业上的成功，在这个行业里并没有多少人站出来大声指责他，占据五亿票房导演级别的话语权地位，一线到十八线女明星们跟他合影无不欢天喜地。赵薇微博晒出二人亲密合影《南方周末》将其评选为年中国梦践行者他成为成功典范，他成为某些媒体眼中“中国梦”的代表（所谓中国梦就是抄袭、投机致富？？？），甚至他的《幻城》要拍成电视剧，公关人员找到网红自媒体，给了这种啼笑皆非的营销方案：图为衣锦夜行的燕公子微博晒出的聊天记录所以，实际上到最后我们看到的就是：靠抄袭起家的、曾经的丑闻份子，没有从圈内的制度规章中，从群众的道德标准中接受到惩戒。恰恰相反，只是因为他的商业上成功，正在逐渐被一个行业所接纳所认同。而讽刺到顶点的是这个行业的自身命脉与知识产权息息相关血肉相连。
与之相反的，每当有人站出来主动维权，就总有另一批人跳起来妄下断论：“炒作”。就连琼瑶的《梅花烙》家喻户晓到堪称一代人的童年记忆，只因为她告了于正《宫锁连城》抄袭，照样有人阴阳怪气地表示她是因为自己想重拍作品才会有所作为。
对那些早早给成功者下跪的人而言，成功是目的，扬眉吐气是目的，日入万金是目的，掌握话语权是目的，因此成功不论手段，因此只要跟已成功者扯上任何关系，哪怕是对立面，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攀附。于是抄袭者的丑陋面目永远得到维护，而正当维权的受害者却永远在被质疑居心叵测。所以，要说那些懵懂狂热的未成年少女可怕，倒不如说有一个行业的成年人在“唯成功论”的逻辑思路上并没有任何进步，更令人恐惧。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可能没有了少女们在面子上进行的大肆鼓吹（可能这天也不远了，毕竟人家都代表中国梦了），但在行事上却是认同的、羡慕的，甚至可能是意欲效仿的（看看那份营销方案）。的确，在这个利益至上，金钱万能的时代，恐怕没有投资方愿意拒绝郭敬明、于正这样臭名昭著的“惯犯”。的确，在生活这个庞大的命题前，成年人应该懂得看势头、看利弊，从经济的角度来看我们无法代替法律谴责谁。但成年人如果凡事都只看利弊而不分对错，最惨烈的结局是整个行业将最后困在死胡同里殊途同归——因为当这个圈子所有人的智力劳动成果都可能被他人不费吹灰轻易盗取，在所有人的心血都可能朝不保夕，犹如曝尸荒野随时被秃鹫虎视眈眈，试问又还有多少人还愿意花费时间、精力去创新？而没有新鲜血液的输入，即便是这些抄袭大牛，又将从哪里去找到下一部能够抄出“巨作”的“原始素材”？国产动画《汽车人总动员》恶意抄袭迪斯尼动画《汽车总动员》阿娇参演电视剧《灵珠》涉嫌抄袭日本漫画《犬夜叉》国产动画《大嘴巴嘟嘟》从剧情到构图全盘抄袭日本动漫《蜡笔小新》唯一“金牌编剧”打不完的抄袭官司……漫长的知识产权路需要经历大刀阔斧的改革，但也总要有点滴的积累。现下人们一方面热烈高呼IP产业IP产业，一方面对他人的知识产权的尊重与保护却漠不在乎，我真的很想问问IP产业从业者们，问问各位跟风逐浪的投资商们，你们真的不怕现在的大声响应，到最后变成一记空喊吗？郭敬明的《夏至未至》就要被拍成电视剧了，一个关于“被冤枉的好人”、有意无意洗白作者的故事，很快会以小鲜肉+少女心+消费青春贩卖情怀的形式华丽地打包好，好整以暇地通过荧幕输送出去。人们还是会继续埋单吧，对于所谓知识产权，所谓智慧财产，一部分人没有意识，一部分人有意识却意识污浊。回头看看，也许人心早在忘记郭敬明对他作过的恶尚欠一份道歉那一天开始，已经崩坏。本文作者/顶峰知识产权策划师陈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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