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

血蝴蝶


1

所谓不打不相识,这世上太多事情都是因缘巧合。向东从刑警转型到派出所,领导安排他做社区民警,每天各种鸡毛蒜皮的纠纷警情,跑跑颠颠老也闲不下来,跟在刑警队时完全俩劲儿。

八月晚夏的黄昏已褪去燥热,阳光从法桐树间繁密的叶子间穿过,洒进警务室的地上,影影绰绰,春晓酒家的老板娘春晓,手指下意识地一下下将鬓边的额发撩到耳后,眉间两道深深的印痕。

以一个成熟男人的眼,来看面前的这个女人,向东无法忽略她的美,直觉告诉向东,对面的这个女人不简单,绝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人生经历不会只是笔录上这样轻描淡写。

那是向东和春晓的第一次见面,因为春晓酒家的员工在向东的管片儿合租群租房,十几个正当青春年少的大姑娘小伙子,住在一户八十年代的老房子里,两间房被高低床摆满了,向东入户时,敲了半天门才开,眼前黑乎乎的,半晌啥也看不见,厚厚的绒布窗帘把光挡得严严实实。

向东问清楚了情况,把老板娘春晓约到警务室。做完笔录,按照规定做罚款五百块的处罚决定,“别的且不说,这么多人住一块儿,私拉电线啥的,消防安全都不能保证,一旦出事儿,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春晓表示,“向警官批评得很对,这个事儿赖我,马上给他们重新租房子,不省这个钱。”

温柔,诚恳,没有美丽女人常有的骄矜,也并不显得太低姿态。

没过几天,向东接到春晓的电话,请他去春晓酒家坐坐,向东刚要拒绝,春晓就说:“不喝酒,就吃顿便饭,再忙也要吃饭的吧,还有几个朋友都是警察,也有咱们所退休的王哥,老大哥以前帮过我不少忙。再说了,我的店也不在咱所地界儿,这不能算吃请吧?警察还不能有个亲朋好友啦?”

话说到这份儿上,向东再拒绝就有点儿不近人情了。

2

春晓酒家主营江西菜,店面不算很大,二百多平米的样子,五六个包间,装修得干净典雅,墙纸上有大朵大朵牡丹图案。

饭局有五六个人,两个男的看着眼熟,向东一问原来就是兄弟单位的。春晓笑吟吟过来招呼,“咱们今天是民间自助的警民联谊群,只吃饭不喝酒哈!”大家哈哈大笑,都放松下来。

看见向东,春晓的第一句话就是,“向警官,房子我已经退租了啊,给他们在丽湖小区重新租了房子,男孩儿一套三居室,女孩儿一套三居室,宽敞明亮,给他们乐的,直拍我马屁!我说你们别谢我,要谢谢咱们人民警察!哈哈哈!”

向东哈哈一笑。

“这事儿确实怪我,其实,我真不是个刻薄的老板,不信您可以问他们,我不贪,挣差不多就行,剩下的给他们分成,赚的多他们提成就拿得多,都是我老家那边儿的,你看他们干劲儿大着呢!他们平常都不叫我老板,叫我姐!”

春晓提着茶壶帮大家倒茶,眼睛春水一汪,灯光下泛着柔光,“向警官,我的店虽然不在咱们这儿,可我跟我的员工都住您片儿里呢,您可得罩着我们点儿!”

这时,一个穿红棉袄的娃娃脸小姑娘进来了,笑眯眯地问:“大姐,现在上菜吗?”

春晓绕了一圈,把茶壶放下,“上上上!”

有人问,“春晓,生意怎么样?一个月流水多少?得有个六七十万吧?”

“实话说,现在不像从前了,生意不好做,竞争太激烈,方方面面上上下下各项开销也大。说起来,这几年真没少给你们添麻烦,大恩不言谢,我春晓以茶代酒,先敬大家三杯!”

王哥感慨,“春晓实诚,不像别的生意人奸猾,你一个娘儿们家,带个孩子在北京打拼也够难的!咱们看你有啥难处,也是想着能帮上的就帮衬帮衬,实在帮不上,咱也没辙!”

“是啊,不过春晓确实能干的!南方女人能吃苦,不简单!”

春晓笑笑,“各位老哥别夸我了,还不是生活逼到这份儿上,哪个女人不想跟家里男人后面享清福呢?咱没那个命呗!”

王哥浓眉一抬,“命?啥叫命?自个儿才是自个儿的命!春晓甭信那一套!”

“嗯,自个儿才是自个儿的命!哥,咱走一个!”

虽然没喝酒,饭吃得很热闹,向东眼见得春晓是个场面儿上的女人,说话热情又有分寸。

吃完饭,向东开车,拐弯儿送王哥回家,老大哥絮絮地话有点儿多,“不容易,唉,春晓是真不容易,一个单身女人在京城地界儿混,还带着个闺女!她闺女上幼儿园的时候,还是我帮她找的人,外地户口费老劲了!这几年,可是没少受罪?刚开店那会儿,她一个人忙装修,连饭都吃不上,累得阑尾炎犯了,疼得跟地上打滚儿,刚好那天我下片儿给撞见,医院急诊科。唉,也得亏她心大,啥事儿不往心上去,搁别的女人,哪吃得了这份儿苦?”

“是不容易。”向东顿了顿,轻声道,“她,离婚的?”

“哪儿啊,压根儿就没结过婚!那男的不是个好东西,嗯,叫什么来着,我闺女老说的那个词儿,对,渣男,那男的是个渣男!这就是好女无好夫,赖汉插花枝儿,红颜薄命啊,红颜薄命!”

3

一个月后,向东正在社区转悠,电台响了,说丽景小区迟女士报五岁的女儿走失。报警人的手机号向东看着眼熟,一翻手机,果然是春晓的。

她的名字已经开始跳了,向东一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听春晓在那边哭了起来,“向警官,晚晚丢了!我就吵了她几句,她就跑了!怎么办怎么办?”

向东让春晓先别慌,来警务室看看监控录像再说,“这么小的小女孩儿应该不敢跑太远,也就是这附近的超市电影院公园啥的。”

春晓的脸上泛着油光,着急出汗,妆被太阳晒出了油,看见向东,抓着他胳膊,“你说这孩子,脾气怎么这么大啊?我给她养这么大容易吗?说她两句都不行?”

向东看完监控录像回放,带着辅警,陪着春晓在电影院的小卖部把晚晚找到,小丫头看见妈妈,撅起嘴,把头扭到一边。春晓气得巴掌抡起来,又叹着气放了下来,轻轻地给她拢了拢头发,“妈妈说你两句就要离家出走?胆子怎么大?这社会多复杂呀,万一被人贩子拐跑怎么办?”

晚晚低下头不吭声。向东走过去蹲下来,“你知道妈妈急成什么样了吗?以后可不敢再离家出走了,知道吗?来,听警察叔叔的话,跟妈妈回家。”

春晓看看向东,“您也该下班了吧?要是不着急的话,您等我弄完孩子,上我家喝杯茶,我想,跟您说说话儿。”她的眼像被水洗过的天空,清澈透明,又仿佛有无限深情,“您是我第一个主动邀请的男人。”向东不由得点点头,开车将娘儿俩送回家。

60平米的两居室,一间卧室,一间做成起居室,阳台倒是不小,往外扩出去,佛龛供着观世音菩萨,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是金色的,向东走过去。

一会儿,春晓从卧室出来,默默站在向东身边。向东回过头,“睡了?”

“嗯,累着了,吃了面躺下就睡着了。”

“以后别吼孩子了,有话好好说。”

“说实话,我对她真的是掏心掏肺。可是,......”春晓咬了咬唇,半天没说话。

“她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春晓悠悠地叹口气,“到底不是亲生的,终究是隔着点啥。”

向东心头一惊,眉头挑了一下,看看春晓。春晓摇摇头,“过去的事儿,不说了。”

“你信佛?”

“嗯,我信佛,也信命。”

两个人并肩立在阳台上,夕阳沉下去,阳台上暗下来,春晓低声道,“我不叫你向警官,叫你东哥可以吗?”

向东点点头。

“东哥,你不知道一个单身女人在这社会上立足,有多难。”春晓吸了一下鼻子,声音有点点哑。

向东缓缓道,“我知道。有什么事儿都可以找我,我能帮的就尽力帮,实在帮不上的,也可以借个肩膀给你靠。”

“嗯,第一次见你,我就感觉很亲切。你跟别人不一样。我信你。”

一家家的灯火亮起来,眼前的楼楼像一个个蜂窝。“以前有个算命的,说我是个苦命的女人,注定孤独一辈子,受尽磨难。”

“算命的都是骗人的,王哥不是说,自己才是自己的命?别信命,信自己。”

向东感到后背一热,是春晓的脸,然后是她的一双胳膊,缓缓地从身后环绕住他。他感到身子一僵,不敢动。两人就那样,有半支烟功夫,向东轻声道,“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春晓“嗯”了一声,转过身抿了抿头发,“我送你下楼。”

一个圆圆的大月亮从十字路口升上来,金黄色的,向东从没见过那么大的月亮,油润润的,像在春晓家看到的观音菩萨的脸。云飘过来,又飘过去,那观音菩萨的脸变成了春晓的脸。

4

后来好久没有春晓的消息,有一回,向东在社区巡逻,看见几个春晓酒家的员工,假装不经心问到店里的情况,跟他说不太好,旁边新开了一家湘菜馆,团购促销啥的,把他们挤得不好做。问起老板,说是家里有事儿,带孩子回去处理还没回来,店全靠经理打理着。

春暖花开的时候,向东收到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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